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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洪林:领袖和人民

(一九七九年一月)

     为了坚决贯彻党中央少宣传个人的方针,有几个原则是非必须分清。这些是非,其实都是马克思主义的常识。只因时间长了,常识渐渐被人遗忘,而违反这些常识的错误观点和错误做法,反而成为习惯。因此,说出原来的常识,倒有可能被目为异端。不过,闻常识而吃惊的人,毕竟一天比一天减少了。现在,中央既然做了决定,就应该普及这些常识。

 

一 人民应当忠于领袖,还是领袖应当忠于人民?

 

    林彪和“四人帮”横行的时候,推广过一种“三忠于”运动。其实这“三忠于”当中,有两个“忠于”是陪衬,中心是一个“忠于”,即“忠于领袖”。在一段时间里,表“忠”心,跳“忠”字舞,佩带“忠”字徽章,成了“最大的政治”。

    这个运动,不单是树立一个道德标准,而且要建立一种政治关系。

    抛开他们当时所指的具体的领袖(因为领袖是人,按照自然规律,一个领袖不论工作多少年,总有个生命的极限),于是就剩下一个普遍的原则:人民应当忠于领袖。领袖是一个人(本来无产阶级领袖是一批人,不过林彪和“四人帮”主张只有一个领袖,事实上那时也只有一个领袖),所以这个原则再提炼一下,就是:群众应当忠于一个人。

    这个“三忠于”运动是有效的,不但在现代迷信盛行的十年是那样,而且在“四人帮”垮台之后还继续有效过。赞美一个人的时候,有时少不了这样一条评语:“忠于伟大领袖”。到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,这种观念才逐渐改变了。

    道德关系也好,政治关系也好,都是一定的社会经济制度所决定,并且反过来为这种经济制度服务的。什么样的社会,产生并需要这种政治关系呢?封建社会。封建社会的经济制度,产生人身依附关系。农民依附于地主,全国居民都依附于最高的封建领主----皇帝。和这种社会制度相适应,忠于皇帝一个人,是最高的道德标准。全国居民都要无条件地服从皇帝一个人的绝对权威,是最高的政治原则。

    “忠”是什么意思呢?全心全意为之效力,无条件地服从他的支配。封建时代,对“忠”有这样一个解释:“君叫臣死,臣不敢不死。”不能问个为什么,绝对服从皇帝,这就是“忠”的要求。

    现在的中国,是社会主义社会。封建社会那种人身依附关系,早就被打破了,人民成了国家的主人。在我们这个社会,要求人民都象忠于封建皇帝那样,忠于无产阶级的领袖,这符合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的原则吗?显然是不符合的。

    无产阶级领袖是人民中的一员。人民和自己的领袖是平等关系,不是人身依附关系。在领袖和人民的关系当中,人民可以选择领袖,领袖却不能选择人民。领袖如果得人心,人民会拥护他,热爱他,尊敬他,信任他,但是不能要求人民忠于他。

    如果说到谁应当忠于谁,那么,领袖倒是应该忠于人民。毛泽东历来提倡的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”,就是忠于人民。这是革命战争年代所形成的干部和群众之间一种新型的社会关系。如果要求每个革命干部和共产党员都必须忠于人民,那么,无产阶级的领袖不是更应当成为忠于人民的典范吗?

   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,干部和群众之间的新型关系,就成为我们国家根本的政治制度了。我们建立了人民当家做主的社会主义国家。在这个国家里,人民是主人,干部是公仆,已经载入宪法。既然干部都是公仆,领袖当然更是公仆了。领袖和干部当然要从事领导工作,并且也有一定的权力和威信,这是毫无疑问的。但是,他们的权力是人民给的,而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。要向人民负责,要为人民做好事,才能得到人民的信任。因此,是领袖应当忠于人民,而不是人民应当忠于领袖。

    在那“史无前例”的十年里,公开宣扬封建道德,这是社会主义中国的耻辱,有损于中国人民的尊严。实践证明,“人民必须忠于领袖”的原则,已经严重地阻碍了我们社会的发展,因此必须抛弃它,而代之以“领袖必须忠于人民”的原则。这是社会主义社会领袖和群众相互关系的一条准则。

    要求领袖忠于人民,那不是降低了领袖的身份吗?没有。剥削阶级的领袖才有高人一等的特殊身分。无产阶级领袖的身分,本来就是群众中平等的一员,还能“降低”到哪里?因此,对于无产阶级领袖来说,根本不存在“降低身分”的问题。相反,能以普通劳动者的身分忠心耿耿为人民服务,这恰恰是无产阶级领袖的光荣。领袖越是忠于人民,他便越享有崇高的威望。

 

二 是英雄创造历史,还是奴隶们创造历史?

 

    这个题目是毛泽东出的。一九七O年在中国共产党九届二中全会上,为了批判陈伯达的唯心史观,毛泽东提出了这个命题。不过,在林彪和“四人帮”灭亡之前,这些自称“高举”的野心家,对这个命题从来也不“按既定方针办”。这个是非,到现在也不能说已经完全澄清。

    毛泽东的观点是十分鲜明的,他说:“人民,只有人民,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。”唯恐有人误解,所以他用着重的口气,加上限制词,重复说一次:“只有人民”。

    那么,这是贬低领袖的作用吗?

    没有。没有贬低领袖的作用,而是实事求是地把领袖放在人民之中。人民创造历史,自然包括领袖的作用在内。只有缺乏马克思主义常识的人,才会把“人民创造历史”的命题理解为贬低领袖的作用。

    伟大人物在历史上确实可以起很大的作用。他可以加速历史的发展,也可以阻碍历史的发展,因为他掌握了很大的权力,或有很高的威信,能够用他的意志影响群众,去实现一定的行动。不过个人影响历史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。任何伟大人物,都不能离开他所处的历史条件,任意创造历史。历史的发展有它自己的规律,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,当然也不以伟大人物的意志为转移。伟人人物的意志如果符合社会发展的规律,他就可以加快历史的脚步,如果他的意志违反历史发展规律,他可以延缓历史的脚步。不过这种加快和延缓都是有限的。

    凡是使历史倒退的人物,不管他有多大的权力,最后必定受到历史的惩罚。因为社会是要向前发展的,谁阻碍它,谁就要被赶下历史舞台。反动的历史人物,命运照例是如此的。

    无产阶级的领袖代表了最广大的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,并且有马克思主义这门科学作为世界观,因此可以在历史上起伟大的作用。

    拿我们中国来说,中华人民共和国能在一九四九年诞生,确实和毛泽东的正确领导分不开,如果没有他的理论和实践活动,中国民主革命的道路大概还要长得多。但是,并不能根据这一点,就得出一个结论,说历史是英雄创造的。

    按照历史唯物论,伟大人物是历史造成的。客观条件需要一位人物出来发挥领袖的作用,就总会出现这样的人物,至于由谁来担负这个责任,归根到底,要由人民来选择。是人民创造伟人并推动历史。如果没有这个人,也会有另一个人被人民选择出来,被历史推上前列而成为领袖。

    如果把个人的作用夸大了,就会使领袖脱离人民,变成高高在上的“救世主”或“大救星”。好象人民群众都是无知无识的芸芸众生,仰仗领袖的恩赐,才有了光明,有了希望,有了活路。这是个人崇拜,或者叫个人迷信。它神化了个人,贬低了群众,是反马克思主义的唯心史观。历史已经告诉我们,凡是搞个人迷信的人,多半怀有野心。野心家用个人迷信愚弄群众,为的是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。中国人民最现实的反面教员,就是林彪和“四人帮”。他们狂热地搞个人迷信,不正是为了自己篡党夺权吗?

    旧中国经济凋敝,统治阶级又实行愚民政策,因此文化十分落后。新中国成立后,这种状况在改变。不料到了“文化大车命”期间,文化真正成了革命对象,一切愚昧、落后、反动的意识形态空前泛滥,其中就包括个人迷信。不过在那十年当中,搞个人迷信是最革命的象征。今天要清除这种垃圾还要做相当的工作,特别要警惕有人在新的历史条件下,继续“突出”个人迷信这种“政治”。你要少宣传个人,他就说你“贬低领袖”,使他这种具有“深厚无产阶级感情”的人接受不了。如此“高举”的人为数很少,对这种人,你少宣传个人也好,多宣传个人也好,都是一样的。他反正要挑你的毛病,因为他不赞成三中全会的方针。

    对“少宣传个人”这一点,应当多作宣传。就是说,多宣传中央这个指示,多宣传唯物史观,多批判个人迷信,多批判唯心史观。让更多的群众掌握马克思主义的真理,谁要想再利用个人迷信来骗人,来反对党的路线,也就更加困难了。

 

三 领袖是天生的,还是在实践中成长的?

 

    林彪和“四人帮”都是搞天才论的。要批天才论,这是毛泽东在一九七〇年的时候,郑重其事向全党提出来的。让搞天才论的人批天才论,当然是不可能的。这件事,只能在粉碎“四人帮”以后来做。

    关于真理标准的讨论,就是天才论和实践论的斗争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继续。有人把“高举”挂在嘴上,动不动就说别人不高举,要砍旗,可是在天才论和实践论的斗争面前,事情就清楚了,原来他“高举”的是天才论的旗帜。

    按照天才论,领袖从来都是正确的,凡错误都是别人的。在天才论风行一时的情况下,事情恰恰是这个样子。在那个时候,中国共产党的党史也好,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史也好,都成了领袖的思想自我表现的历史。领袖事先带着一个绝对正确的思想来到党内,已经有了一条完备的革命路线。然后就是领袖在党内不断和别人作斗争的历史。别人不断违反领袖的思想和路线,而领袖则一直坚持那完备的、绝对正确的思想和路线。

    这种观点,违背了人的认识的发展规律。领袖也是人,他的认识也是在实践中产生的。当他没有参加革命的实践时,不可能产生正确反映革命发展规律的思想。参加革命实践以后,他可能产生正确的思想,也可能产生错误的思想。只是在长期的革命实践过程中,领袖才能逐渐积累经验,产生比较系统的关于中国革命的正确思想。毛泽东思想就是这样形成的。

    当然,毛泽东思想形成以后,中国的民主革命确实是在它的指导下取得胜利的。在这个意义上,当然可以说,中国革命的胜利是毛泽东思想的胜利。但这是从检验毛泽东思想这个角度说的。当我们这样说的时候,是在高度评价毛泽东思想,是在说毛泽东思想是真理,是在说明它的正确性,说明它是科学而不是空想,并不是说中国革命是按照事先定下的妙计逐步实现的。毛泽东思想之所以能指导申国革命取得胜利,是因为它正确。而它之所以正确,是因为它符合中国的实际,符合中国革命的客观规律。

    然而天才论为了神化领袖,却把领袖弄成一个全知全能的神。其实领袖也是人,决不会全知全能。他也有错误,这并不奇怪。有错误改了就是,并不会损害他的威信。

    但是,由于要保持全知全能,有错误也不能承认,结果便弄出许多矛盾,有许多事情说不清楚。共产党反对文过饰非,但是天才论一定要文过饰非,理由是“维护形象”。

    其实,文过饰非恰恰是损害领袖形象的有效手段。因为领袖的是非都是全局性的,不可避免地要由全党和全国人民的实践来检验。对的就是对的,错的就是错的,不会有一点含糊。它的效果都明明白白地摆在社会上,大家都有亲身感受。硬把正确说成错误,群众不会接受;硬把错误说成正确,群众也不会相信。只有实事求是,承认领袖是在实践中成长的,既有不可磨灭的历史功勋,也有难以避免的缺点错误,这才是真正维护领袖的形象,而不会损伤群众对领袖的信任。

 

四 领袖能不能批评?

 

    按照个人迷信的原则,领袖是不能批评的。理论上的根据是:领袖没有错误,也不可能有错误。既然没有错误,当然不能批评。反过来说,谁要是批评领袖,那就是批评一贯正确的人。被批评的人既然一贯正确,那么批评者就一定是错误的。

    一九五九年,彭德怀写了一个意见书,提了一点批评意见。先不说批评的正确与否,这种提意见的方式,是完全符合党章规定的。一九五六年党的八大通过的党章规定:党员有权“在党的会议上批评党的任何组织和任何工作人员”。当时党中央正在开会,中央政治局委员给中央主席写信提意见,是完全正常的。然而,这件事被定为反党。从此以后,就有了这样一条规矩;批评领袖就是反党。其实从来就没有这样一条规矩。不过庐山会议开了先例,以后也就习以为常了。这样一来,党内民主生活受到严重损伤。

    到了“史无前例”的十年,又升级了。批评领袖,不单是反党,而且是反革命。不要说批评领袖本人,就是偶一不慎,对领袖的名字或像片或语录,有所“不敬”,都被叫作“恶毒攻击”,都要被打成现行反革命。

    在社会发展史上,只有资本主义以前的社会,即君主专制统治下的封建社会或奴隶社会,才把个人和国家等同起来。“朕即国家”,反对皇帝就是反对国家,这就犯了大逆不道罪。

    在社会主义国家搞这一套,实在是极其严重的“抹黑”行为。其实林彪、“四人帮”搞这一套,完全不是出于所谓对领袖的尊敬,而是为了用这根棍子残酷地镇压群众,为了建立他们的“林家王朝”或“江记王朝”。

    无论按照社会主义国家的宪法,还是按照共产党的章程,领袖都是可以批评的,因为领袖在党内是一名党员,共产党内不能有批评不得的特殊党员。领袖在国家机关中是一名干部,干部当然要受群众的批评和监督。

    批评与自我批评是中国共产党的三大作风之一,是纠正错误、保持党组织的战斗力的不可缺少的武器。对于每个党员来说,也是提高觉悟、增强党性不可缺少的武器。对于已经成为执政党的共产党来说,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武器尤其重要。如果放弃这个武器,党的机体就会积满灰尘,就会腐化,这是致命的危险。

    批评是对人的爱护,因为指出对方脸上的污点并且把它洗掉,实在大有益处。因此,我们党是鼓励批评的,有党性的党员是欢迎批评的,为人民服务的干部是欢迎批评的。

    然而,按照十年浩劫中通行的原则,唯独不准人民群众和党员去爱护领袖。别人都要洗脸,领袖却不能洗脸。谁要是给领袖洗脸,谁就是“恶毒攻击”,而且林彪和“四人帮”确实用这个理由杀了不只一个人。据他们说,这是在“维护领袖的威信”。实际上,这不但是蓄意让领袖的脸上积满灰尘,而且是极其恶毒地丑化领袖。因为他们把领袖弄成一个“人莫予毒”的霸王了,弄成一个极为可怕的对象了。只有蓄意毁掉一个人,才能使他听不到任何批评。只有把领袖推到人民对立面的人,才能把群众当作敌人来镇压。那种不准别人批评领袖的人,真正的目的就在这里。

 

五 领袖是单数还是复数?

 

    封建专制主义的最高原则,是把所有的政治权力集中在皇帝一个人手里,绝对不能和别人分享此种权利。这就叫“天无二日,民无二君”。

    最反动的资产阶级专政----法西斯专政,也实行专制主义的原则,把权力高度集中在一个人的手里。这就叫“一个领袖”。

    林彪和“四人帮”都是搞封建法西斯专政的,所以他们狂热地推行“一个领袖”的原则。“一个领袖”的原则,完全违反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,完全违反了共产党的组织原则。

    无产阶级政党的最高领导原则是集体领导。按照党的组织原则,最高领导机关应当是全国代表大会,代表大会闭幕期间是它选出的中央委员会。所谓党中央,是指中央委员会,这是一个集体,并不是哪一个人。中央委员会闭会期间,按照党章规定,由中央委员会选出的政治局或政治局常委会行使中央的职权。这也是一个集体,虽然是小一点的集体。中央委员会的主席在中央内部和其他委员一样,有一票的表决权,是集体领导的一分子。

    当然,党中央的领导人应该是在全党最有威信的。但是,从中国共产党的实际来说,最有威信的领导人不是一个,而是一批,他们实际上都是党的领袖。金无足赤,人无完人。党的领袖们也是各有所短,各有所长的。正因为这样,他们集合在一起,便组成强大的最高领导核心。党的最高领导核心群英荟萃,人才济济,这是革命形势大好的象征,是党的事业兴旺发达的标志。

    由于中国封建主义传统太深,中国共产党又不能脱离社会生活的影响,封建专制主义,家长作风,就在一定程度上侵蚀了党的机体。这种情况,给阴谋家和野心家以可乘之机。他们用封建社会加强皇帝权威的一套手法,在共产党内大搞“一个领袖”。

    他们通过种种手法,造成这样一种局面,即党中央是领袖的下属机关。如在行文中制造这样一种格式,“主席,中央”。这就把主席从中央分离出来,使他不在中央之内,而是在中央之上。事实上在“文化大革命”期间,党的集体领导已经被彻底破坏,只剩下个人决定一切了。

    为了实现“一个领袖”,他们肆意篡改历史,把党史上起过重要作用的众多的领袖人物,通通抹杀,只剩下一个人独往独来。康生有一根棍子,叫作“分庭抗礼”。谁要是在党史上稍微提到一下别人的功绩,这就是和领袖“分庭抗礼”,就是大逆不道。因此,他们的“党史”,就是领袖在党内和别人不断作斗争并把别人通通打倒的历史。别人光犯错误,就是一个人正确,难道这就是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吗?领袖今天和这个斗,明天和那个斗,打倒了这个又打那个,把别人都打光了,就剩下孤零零的一个,难道这就是无产阶级领袖的形象吗?这是对中国共产党的极大歪曲!这是对党的领袖的极大污蔑!

    打倒历史上的人是为了打倒现在的人。这些野心家和阴谋家的真正目的,是把我党尚存的领袖们通通打倒,只剩下一个孤家寡人,以便他们篡党夺权。他们对自己所树立的“一个领袖”并无半点感情,而只是热爱领袖的位子。他们确实是很“高举”不过他们并不重视那面旗子,而且也根本不懂得那旗子上面都是什么。他们觉得最重要的是那根旗杆,因为可以用来当一根棍子,打倒别人,以便给自己上台铺平道路。

    十年浩劫,给我们留下的一个最重要的教训就是永远不许任何人再搞“一个领袖”了。“一个领袖”不但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体制以及中国共产党的组织原则根本相反,而且单从思想方法上说,也是要不得的。因为一个人的认识能力有限,很难避免片面性。特别是有关全党全国的大事,如果一个人独断专行,一定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,这是历史已经证明了的。

 

六 关于“终身制”和“接班人”

 

    少先队员的歌词说:“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。”这是完全可以的。在共产主义这个伟大的运动中,总要有一代一代新人接踵而起。

    但是,从六十年代起,“接班人”的概念就慢慢变成“接领袖之班的人”了。以后又通过党章把它固定成为制度。这就完全和共产主义运动的性质背道而驰了。

    在中国历史上,只有君主专制政体才需要这种制度。那时,整个国家都是皇帝的私有财产,一切权力都集中在他一个人的手里,不能分割也不能转让。从理论上讲,皇帝的权力是“天”给他的,他只对“天”负责。“天”是空的,所以他只好对自己负责,没有任何人可以管得了他。这种权力,只有皇帝死了才能终止,因此皇帝必然是终身制。但是,长命百岁也要死,由谁来继承这个权力,便是一个大问题。根据专制主义的原则,只有皇帝本人有权指定继承人。这种“接班”制度,把“社稷”(即政权)的命运放在个人身上,带有极大的偶然性。老皇帝一眼把人看错,或新皇帝有个发展变化(人是可以变的),“社稷”就倒霉了,只有等这个皇帝死掉,换上另一个皇帝,才可能有转机。正因为一切取决于事先选择一个“接班人”,所以这件事历来就是封建政治里面的头等大事。这种“接班”制度,目的在于保持政局稳定,但往往并不稳定,甚至引起流血和动荡。不过封建制度也只能如此,没有别的出路。

    资产阶级不搞终身领袖和这种“接班”制度,因为它不符合资本主义生产发展的需要。经过长期的实践,资产阶级找到了最适合自己需要的政治形式:资产阶级民主。从理论上和法律上说,国家和政府首脑是民选的,要对选民负责。当然,实际上起决定作用的是资本,而不是选民的意志。不过,个人决定一切的专制主义打破了,终身制打破了。在这种制度下,政府的领导人的变更,不会危及资产阶级的统治。

    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,人民当家做主。我们的民主应该比资产阶级民主更为先进。如果说连资产阶级都摒弃了封建主义的“终身制”和指定“接班人”的制度,那么,社会主义的政治制度就更应当如此。

    既然领袖本人的权力都是人民给的,他当然没有权力去指定“接班人”,因为这个位子不是属于他的。连他自己能不能坐在这个位子上,都要由人民决定,他个人当然不可能把它交给另外的人。在他之后,应当由谁来坐这个位子,也就是由谁担当这个职务,只能通过真正的民主程序,由人民决定。

    在共产党内,也是同样的道理。如果说,在国家生活和政权机关、事业单位中,一定范围之内要有行政首长,那么,在党内政治生活中,就不应当有个人决定一切的“首长”了。至于领袖的终身制,以及与此相联的个人指定“接班人”制度,那就更不可思议了。康生曾经说,把“接班人”写入党章,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的创举,是关系中国和世界命运的大事。这确实是一种“创举”,因为自从共产主义运动出现在世界上以来,还不曾有过这种怪事。这件事情对世界有什么“伟大意义”,倒很难说,不过对中国的命运真有不小的影响,已经把中国拖到崩溃的边沿了。

    那么,由党组织事先确定一个“接班人”,准备当下一任领袖,行不行呢?不行,也不必。这是以“一个领袖”和“终身制”为前提而产生的一种措施。这前提本身就是错误的。

    共产党的领袖既然是一个集体,就不发生选一个人来接领袖之班的问题。这个集体当中,由于自然规律,有人要陆续退出,这是必然的。由于实践的检验,有人不胜任这方面的工作,因而也要陆续退出去,这也是必然的。同时,在实践的培育下,有人表现了卓越的才能并且早晚要为群众和党组织所承认,因而要陆续进入最高领导核心,这更是必然的。这就是领袖集团的新陈代谢。这种新陈代谢是经常进行的,因为客观事物是经常发展变化的。也正因为它是个集体,所以这种新陈代谢不会突然造成领导中断或巨大震动。这就正象一个健康的机体,虽然不断进行新陈代谢,并不会突然产生巨大震动一样。既然领导核心的新陈代谢经常在进行,自然就不会有“一朝天子一朝臣”的现象,不会有“大换班”或“大接班”的现象。

    在实践中,总会不断涌现人才,其中包括领袖人才,并且迟早会为全党公认。只要民主生活健全,到了需要的时候,众望所归的人一定会成为全党所拥护的领袖人物,加入党的最高领导核心。如果党的集体领导原则能够始终得到坚持,那么,个别领袖人物的去留,决不会影响整个领袖集团的稳定,也就是说,决不会影响安定团结。如果我们能在党和国家的政治生活中做到了这一点,那么“一个领袖”、“终身制”“个人指定接班人制”这些沉重的封建遗产也就可以送进历史博物馆去了。

 

七 两条思想路线

 

    怎样对待领袖,有两条思想路线。一条是马克思主义的路线,一条是反马克思主义的路线。马克思主义的路线是按照唯物史观和共产党的组织原则,来对待无产阶级领袖,也就是实事求是看待领袖的地位和作用。领袖是起领导作用的伟大的或杰出的人物。但他是站在人民之中,而不是站在人民之上;是党的领导集团中的一员,而不是这个集团的上司。他的智慧和力量来自群众和党,而不是天上掉下来或头脑里固有的。离开群众和党组织,事情就会走向反面。

    反马克思主义的路线是按照唯心史观和迷信团体的原则来对待领袖,把领袖弄成超凡入圣的特殊人物,使他象封建社会的帝王那样,处在等级制度的顶峰,或者简直成为神仙。这条路线有个名称,就叫作个人迷信,或个人崇拜。

    个人迷信不一定是本人搞起来的,它往往是别人搞起来的个人迷信在某些国度之所以能够流行,有它的社会历史根源。当然,被当作迷信对象的个人,如果容忍或者欣赏这种现象,那就会助长它的流行。不过它毕竟不是一个人所能创造出来的社会现象。所以,批判个人迷信,乃是批判这种社会现象,批判这种反马克思主义的思潮,并不是批判哪个人物。

    历史事实告诉我们,在共产主义运动中,有意识搞个人迷信的人,都是野心家和阴谋家。他们利用无产阶级领袖的威信,用“高举”为名,“大树特树”自己的“绝对权威”。其实无产阶级领袖的威信,根本不是“树”起来的,而是自然形成的。事实上在阴谋家和野心家那里,“高举”就是“大树特树绝对权威”,也就是人为地抬轿子吹喇叭,以便为他们自己捞取政治资本,打击别人,抬高自己。林彪和“四人帮”都是这样做的。

    现在那段历史已经过去,党中央在粉碎“四人帮”以后,特别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,已经在实际上采取坚定的步骤,逐渐消除个人迷信的后果,在怎样对待无产阶级领袖的问题上,恢复了马克思主义的原则,恢复了党的组织原则。不过从思想上肃清个人迷信的流毒,还要做很多细致的思想工作。

    十年动乱期间,林彪和“四人帮”培养了这样一种人:专门能从字里行间分析出“恶毒攻击”的因素,发现“矛头指向”,然后做出许多上纲上线的文章。康生本人就是这种讼棍的祖师。现在,情况变了,这种职业已经不行时了。不过,这种思想方法,却不会立刻消失,它对人还会有一定影响。比如,一公布少宣传个人的指示,有人就会推测:这是针对谁的?是不是“矛头指向领袖”?是不是“贬低领袖”?有这种想法的人,他自己也未必赞成这种思想方法,但是那十年的先例太多了,往往使他心有余悸,或者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养成习惯。因此,要贯彻少宣传个人的方针,决不是没有斗争的。

    反对个人迷信,坚持马克思主义关于个人在历史上作用的观点,这不是“矛头指向领袖”,不是“贬低领袖”,而是驱散个人迷信的烟雾,恢复无产阶级领袖的本来面目。人民对本来面目的领袖是尊敬和热爱的。这是把领袖作为自己的同志来热爱,作为自己所信任的领导来尊敬。领袖对人民所作的贡献,已经成为历史事实,是客观存在,人民群众决不会忘记,也是任何人都抹杀不了的。

    如果说,反对个人迷信有个“矛头”的话,那么,这个矛头是指向利用个人迷信去达到某种目的的人,是指向这种反马克思主义的观点,指向这种愚弄群众的社会现象。要实现四化,必须加强党的领导。但是,加强党的领导和搞个人迷信是水火不相容的两回事。有人惯于把个人和党混同起来,以为加强党的领导就是要突出个人,因此一听说少宣传个人或是反对个人迷信,就大惊失色,以为谁在反对党的领导了。对这种现象,我们要多做工作,说明反对个人迷信,少宣传个人,乃是加强党的领导的必要条件。十年动乱记忆犹新,那时不正是把个人突出到极点而破坏了党的领导吗?

 

 
当期期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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